父亲与八路军拉大栓美食美食

父亲与《八路军拉大栓》

父亲与《八路军拉大栓》

雪飘靜无声。❄️。

每逢此时，我便会寻觅天籁之音，怀念与世长辞的父亲。于是，觉得似乎载于冬云上的风，隐于冰层下的水，挑于松针渐散的雪花，挤占天空的摇曳炊烟等等，皆化作一支似有似无、能辨又难以令其清晰的歌，从天边跃跃袭来，引出我湫淤于胸的一声悠长太息。啊，那是陪伴父亲终生的歌。

八路军拉大栓。

壹。

雪飘静无声。❄️。

每逢此时，父亲多是品茗窗前，手里或疾或缓地捻转着大小两个摩砻得金辉赤亮的子弹壳，回忆些往事。

听父亲讲，他儿时家居京城，祖母经常带着他去听戏。后来大些了，受亲族影响，他也能拉些京剧曲牌子，唱一段《空城计》中的“我正在城楼观山景”等等。

抗日烽火初起，父亲寻向祖上所经营的庆亲王奕劻的旗田之域，在那里参加了抗日队伍。父亲虽是独生子，但深明大义的祖母并没有阻拦，送给他的是祖辈传下来的、巴掌大小的一块前“护心甲”连一句话的嘱咐也没有。不过，那“护心甲”告诉他的是男儿勇在迎敌向前，只有逃兵降将才有后心之危呢！出生入死，枪林弹雨。加入抗日队伍的父亲从此无缘京剧了。

父亲能拉些京剧曲牌子，唱一段《空城计》中的“我正在城楼观山景”等等。

于是乎，他在战斗空闲、队伍休整、隐蔽疗伤等零零碎碎的空闲里，琢磨着试吹从上捡回的子弹壳。渐渐的，一大一小，他能吹奏出问答对唱的曲调。两个排列，他还能吹奏出合声效果。那子弹壳在他的吹奏中音色也有变化，像箫？柔美秀雅；若笛？清脆明丽；如埙？饱滿圆润；似篪？哀婉流泻…父亲的吹奏甚至能让鬼子也听得“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据说，父亲有一次因痛打了个缴了械又不老实的俘虏，领导让他道歉与关禁闭二者选一。父亲倔强，道歉说不出口，便用子弹壳吹了一曲《八路军拉大栓》令小鬼子“惊耳骇目”惊而骇之的不是他知道歌词中有一句“一枪打死个翻译官”而是怎么这东西还能吹出如此美妙的声音？父亲当年就是用吹子弹壳躲过了一次关禁闭。

后来，父亲独创的子弹壳吹奏绝技更为精湛，在他的影响和传授下，有八九个战友都吹起子弹壳，玩得“走火入魔”乐在其中。他们像一尊小红军托腮倾听老红军吹奏竹笛的《艰苦岁月》著名雕塑那样，以乐观主义坚持着抗战。不过，他们吹奏最多的就是当年最为流行的山东抗日民歌。

八路军拉大栓

贰。

雪飘静无声。❄️。

每逢此时，我常忆起父亲人生最为悲壮的一段故事。

一九四二年“反扫荡”之后，抗战进入了最艰难、最残酷的僵持阶段。有一次，父亲那支队伍和鬼子打了场极为惨烈的遭遇战，敌人死伤约十二三个，父亲这一方竟死伤十九人之多。多少年后，父亲提起那次战斗失利时说：

小鬼子进中国前都经过强化军事训练，再有的是手中武器精良，也充足啊！当年，咱们的队伍多是小鬼子打到家门口，同仇敌忾，共赴国难的一群手无寸铁的热血青年。我参加时，浑身上下和沙场有关的也就是块护心甲。上了，咱们的武器也不行，那真是歌里唱的那样，是鬼子就放大炮啊，八路军就拉大栓啊！武器装备差异悬殊的生死较量，打的是仇恨！是顽强！是血战到底的必胜信念！打完了，还要数数子弹剩多少。另外，小鬼子可不像样板戏中磨刀人抡一圈板凳扫倒一片那么好打…。

三八大盖枪的大栓。

也就是这段亲身经历铁血鏖战的感受，成了父亲中被批判的一大罪状。记得“文革”中的一个隆冬雪夜，我这“黑帮崽子”打着手电筒，偷看到街上的“大批判专栏”中有如是批判父亲的文字：

冒充抗日老，美化日寇侵略者，极不严肃地对待伟大的人民战爭！竟无耻地用敌人的子弹壳吹小曲儿，是个心早就不在队伍的，思想上彻彻底底的逃兵…。

父亲对那次战斗终生铭记难忘。他说那是发生在入冬第一场雪降临时。地冻天寒，因为无法进行临时性的，他们只好在毫无任何标记可辨的荒野上站着等待老乡的马车来运以身殉国的战友。

漫天皆白，雪飘静无声。

在等待中，皑皑白雪覆盖了英雄们热血染红的泥土。在等待中，纸钱纷飞般的雪花掩去了英雄们渐渐冷却的躯体。悲怆痛悼，饥寒疲惫，仇恨愤懑，黑暗寂薎，折磨着一群不屈不挠的、年仅二十左右的抗日兵勇。当看到天边马走车动、莹耀火把微光时，伫立一片的战友已变成雪封冰裹的雕像。

父亲猛地想起牺性的战友中，就有一个想当八路军小号兵的小兄弟时，想起他朝朝暮暮和自己玩子弹壳时，骤然涕泗滂沱，誓在明志复仇，要“一枪打死个翻译官”父亲活动了一下伤口冻凝的手，掏出子弹壳，极缓慢地吹起来，身边遂有几个战友倚调和之，“呜呜然，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不过，并非是能以“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来形容为妥的。这撼人魂魄的吹奏是。

雪罩辽荒山河缟素的同祭。

英雄揾泪国殇的天籁悲声！

父亲许多年过后回忆说，那是他们第一次将略有诙谐意韵的抗日民歌放得极为缓慢地用子弹壳多人齐奏，使之变成悼念战友的，子弹壳吹奏版的。

八路军拉大栓

叁。

雪飘静无声。❄️。

每逢此时，特别是入冬第一场雪飘落时，我和父亲的闲聊多是以他挥之不去的戎马倥偬为主巧克力在法国的市场越来越重要题。

父亲说，从那次用子弹壳合奏《八路军拉大栓》进行的雪野之祭后，队伍里有战友英勇牺牲，这支歌便是必奏之曲了。因为这歌能点燃在场者要“一枪打死个翻译官”的复仇之火，并吼得地动山摇般地跟唱起《八路军拉大栓》。

父亲还告诉我，其实，咱们国家的《哀乐》就是当年圣地延安的音乐人把一支很欢快的陕北民歌放缓节奏改编成的。据说，逝世时，一群长袍打扮的民间唢呐高手被组团派往莫斯科，在吊唁活动中进行中国的《哀乐》演奏，一百八十支唢呐陡然奏响，高飘为悲催添翼，凄切令悼者战栗，完胜各国西洋管乐团千篇一律的咣咣演奏，被接待方称之为“来给苏联人民演奏最伤魂音乐的中国级朋友们”

父亲生前用《八路军拉大栓》和《哀乐》给我上的一堂音乐课，让我悟得极度放缓演奏一支曲调，有时会收到截然不同的、也可以说是意想不到的音乐效果。

不过，父亲也并非是只用子弹壳吹奏《八路军拉大栓》记得“文革”中，他被从囚禁长达六年半之久的“牛棚”中解放出来的那天晚上，老部下们请他吃饭，席间几次三番地求他来段京剧。父亲便三请三唱样板戏《沙家浜》里郭建光唱段中的“要学那泰山顶上一青松”一句，遂戛然而止。父亲穿云裂帛地每喊一嗓子，掌声一片。后来再让他唱，他唱了完完整整的一段，让闻者联想到父亲因之而经历的、摧残而一片沉默。父亲唱的就是。

八路军拉大栓

肆。

雪飘静无声。❄️。

每逢此时，我常常怀念父亲，可也多有并非此时此景下的深切思念。如一次去看京剧，我便想到父亲的音乐感觉应是被祖母在其儿时拉着听戏渐渐生成的。我曾当过专业舞蹈演员，若说音乐感觉，是否来自父亲。

又如，有一次我在上发现一组用子弹壳焊成小坦克的图片，蓦地想起父亲那吹奏子弾壳的失传绝技。

两年前的九月三日，我有幸在首都体育馆观三大男高音歌唱家联手举办的首个中国人民抗战胜利纪念日音乐会。

在那个以激昂高亢音乐为主，并贯穿全场的音乐会上，戴玉强、魏松和莫华伦唱的一支歌前奏刚响，就让我不能自已，呼地起身离开座位，大有“一声何满子 ，双泪落君前”的感觉。我是在座席旁过道上肃立凝神地听完了那支歌。

记得当年在舞台上，一身八路军的戎装并没有带来怎样的激动，没想到听了一支父亲心中的《八路军拉大栓》竟然。

我是含着颤颤欲坠的泪水，心中呼唤着父亲听完了那支歌，我人在天国的老父亲啊！三大男高音歌唱家今晚唱的歌您听到了吗？这伴随您一段戎马生涯的歌他们正在唱，正在唱，正是您当年用从上捡回的子弹壳吹奏过的。

八路军拉大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