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奇遇记

在经历了诸多风险，差点被洪水卷入卡尔森峡谷、马鞍被裹胁而去、几个人都成了落汤鸡，这些磨折以后，我们弃舟登岸，把牲口拴在山艾树丛中，准备了食物和毯子，但是为了打起足够的精神再度冒险登程，我们不得不在旅馆里又逗留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早上，我们购置了新的马鞍和装备，冒着大雪继续前行。我们跨上马就出发了。雪下得如此之深，几乎看不见前路，浓重的雪团飘飞，视线不能达到一百码之外，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们是可以把周围的山峰作为参照物来辨别方向的。看起来前途莫测，但是同行的俄国佬奥伦多尔夫说他的直觉就象指北针一样敏感，他可以凭直觉“直达”卡尔森城，决不会误入歧途的。他说如果他的直线行程稍微有所偏离，他强烈的直觉是会提醒他的。因而我们不知不觉就心安理得地为他的乐观所蛊惑了。我们小心谨慎地加紧前行了有半个小时，就在这时我们发现了前方一行崭新的足迹，奥伦多尔夫兴奋地大叫起来：

“我就说我是指北针，没错的，孩子们！这不是看到路了吗，有人在给我们开路，没问题了，我们就放心大胆地走吧。咱们加紧些，赶上前面的伙伴。”

我们快马加鞭一溜小跑，在纷纷扬扬的大雪里尽可能地前行，不久就发现快要追上前面的人了，因为前面的足迹越来越清晰。又走了将近一个钟点，前面的行迹更加地清晰起来——但是让我们吃惊的是，我们前面的旅行者们似乎一个劲地在增加人数。我们疑惑不解，为何这么一支庞大的队伍在这样的时候出行，在如此晦暗的地方。有人猜测这可能是堡垒里的一伙士兵，因此我们接受了这个断定，又加紧了一些步伐，他们大概已经在我们前面不远了。前面的足迹更加密集起来，我们开始猜测是由原来一个排的士兵不可思议地增加到了一个团——巴洛说他们的人数已经增加到五百了！这时他勒住马缰说：

“孩子们，这是我们自己的足迹，咱们其实是在转圈，绕着同一个圈子走了两个多小时，在这黑暗的荒野里！圣乔治做证是这么回事！”

接着这个老者盛怒起来恶言相向。他把奥伦多尔夫什么难听的都骂到了——说他从来没碰见象这样的这么一个大傻蛋，最后归根结底莫名其妙含沙射影地断定“他连对数都不懂！”

我们确实在顺着自己的踪迹走。奥伦多尔夫和他的“精神指北针”从那个时候就臭名昭著、一蹶不振了。经历了千辛万苦的跋涉，我们又来到了河边，透过纷飞的雪幕恍惚看到了远处的旅馆。

我们好象找到路了，但是也不能加以确定。为了验证，我们试着分头向几个不同的方向走了走——那些有规律的雪堆和整齐的路径，使每一个人都确信他找到正确路线了，从而认为别人走的路都是错误的。这种状况显然无可适从叫人要发疯。我们都快要冻僵了，马也疲惫不堪。大家决定架起蒿草篝火，在野外宿营直到天明。这是明智的，因为假使我们偏离了正确的路径，而暴风雪再持续一天，如果我们还在继续前往的话，形势对我们来说就几乎是绝望的了。

所有的人都认为篝火现在是至关重要的，对生存来说是最迫切、急需要马上架起来的。我们找不到火柴，就用左轮手枪来作替代品。这些人以前都没尝试过这样的事情，但是所有人无疑都认为这是可行的，觉得没有什么问题——因为这里的每个人都在书中多次读到过，也自然而然地相信，如此肯定这样的事情，如同很久以前就接受并相信一般的书中糊弄人说的那样，印第安人和迷路的猎人把两根干树枝互相摩擦，就能生起火来。

我们跪在积雪里簇拥在一起，牲口们鼻子凑在一起耐心地把脑袋靠在我们上边；当柔软的雪片打着旋涡落在身上，把我们变成白色的雕塑一般的时候，我们开始了这项伟大的试验。我们选了一些细软的山艾树枝，堆在我们清理出来用身体挡着的一块小空地上。有那么十几分钟一切都就绪了，然后屏气吞声脉搏都似乎因为过度紧张而变弱了，奥伦多尔夫拿起了左轮手枪扣动了扳机，一声枪响云飞天外、蒿草堆早就不见了！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彻底失败。

这就够令人伤心的了，但在另一个更大的恐怖之下显得有些苍白——牲口不见了！我是被指定负责拉着马缰绳的，但是当我聚精会神紧张地注视着这场手枪实验的时候，我就不自觉地丢开了缰绳，马匹们早就天马行空在风雪里走没影了。去追赶它们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它们的蹄足发不出一点声音，你即使在两码以内和它们擦肩而过，都不会看到它们。我们没有一点希望地放弃了寻找，诅咒那些骗人的书中说过的，象我们这种倒霉的时候，牲口会因为寻求保护和伴侣而和它们的主人待在一起。

我们此前已经伤心透顶；此时更加感到绝望。耐下性子怀着微弱的希望，我们又采集了一些草枝堆成一堆，又被俄国佬一枪消灭得无影无踪。显而易见，用左轮手枪点起篝火，是一项需要实践和经验的艺术，身处风雪午夜中的沙漠地段不是能够获得这样成功的天时和地利。我们只好放弃另寻别法。每个人拿起两根树枝，动手摩擦起来。半个小时过去了，人都冻透了，树枝还是冰冷的。我们恶狠狠地咒骂着那些印第安人、猎人们、还有用这种愚蠢的方法骗我们的那些书，悲哀地不知如何是好了。正在这个紧要关口，巴洛先生从一个疏忽了的口袋中一堆破烂里搜出四根火柴来。就是幸运地发现了四根金条，与此相比恐怕也要寒碜逊色得多。你难能想象四根宝贵的火柴在这样情形下意味着什么——多么可爱多么珍贵，壮丽美好令人目眩。这次我们是满怀希望收集草枝了；当巴洛先生准备燃起第一根火柴时，人们集中投在他身上的关注简直不是笔墨可以形容的。火柴划开象燃着的希望在燃烧，一会儿却熄灭了。如果是一个人的生命这样熄灭了，也不会带给大家更多的伤心和懊恼。第二根火柴只闪烁了一下就又熄灭了。第三根火柴几乎接近成功之时却又被风吹灭了。我们更紧一些地靠在一起，全神贯注痛苦焦虑地看着巴洛先生在腿上划起了大家最后的希望。火柴着了，兰色微弱的火苗，火蕾绽开成怒放的火焰。用手护着这朵火苗，老者弯下腰身去，大家的心都揪紧了——几乎每个人，都心无旁骛——血液流动和呼吸都停止了。火苗最终到达了蒿草堆，慢慢占领草枝——迟疑一会——又扩大占领——又停滞一会——它的呼吸延续了令人心惊肉跳的五分钟，然后象人一样喘息了一下，就熄灭了。

好长时间没有人说话。气氛庄严而沉重；甚至风声也鬼鬼祟祟狡黠地停了一下，寂静中只听到雪片落地的声音。最后凄凉音调的谈话声开始了，大家都明白每个人的心里都确信，这将是我们在世上最后的一个夜晚。我还期望过这是我自己唯一的念头，可是当别人也无可奈何地表达了这样的想法时，在我听起来就象丧钟已经敲响一般。

我不知道我失去知觉的状态有多久，大概一个世纪吧。一种模糊的感觉渐渐苏醒过来，接着四肢的痛苦感觉蔓延到了全身。我颤栗了一下。满脑子想的是，“这就是死亡——两世为人了。”

这时我的身边拱起一个白色的雪包，一个声音痛苦地说：

“哪位先生好心，劳驾从后边踢我一脚？”

这是巴洛——至少是他乱七八糟雪人一样的坐姿，是巴洛的声音。

我也起来了，而就在灰蒙蒙的曦光微明之间，就在离我们有十几步远的地方，就是一个驿站的房屋轮廓呈现在眼前，而在房檐的下边站着我们鞍辔齐全的马匹！

节译自：马克.土温“RoughingIt”第３１、３２、３３章

共 2857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喜欢马克吐温是读了他的《竞选州长》当候选人讲到精彩处，掌声如雷有望当选时，舞台上突然涌出十几个肤色不同，年龄各异的孩子抱住他大腿异口同声高喊爸爸，于敌对方阴狠的设计，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我折服于作者的创意和文字的功力，由是，爱屋及乌喜欢作者和作者的所有作品。尽管没有其他作品可出其右，但是其辛辣犀利是马克吐温的文风。今日拜读了曲新同最新译作《雪夜奇遇记》又领略了马克吐温文字的灵动与细腻。暴雪的午夜，寒冷迷路，更糟糕的是一声枪响打飞了大家千辛万苦找来驱寒的山艾树枝。读到“我们跪在积雪里簇拥在一起，牲口们鼻子凑在一起耐心地把脑袋靠在我们上边；当柔软的雪片打着旋涡落在身上，把我们变成白色的雕塑一般的时候，我们开始了这项伟大的试验”的文字，映入眼帘的，仿佛我们也是其中一员，读到另一个更大的恐怖—牲口不见了，读者的心也跟揪了起来，发现了比金条还金贵的四根火柴也没能改变境遇，绝望又绝望。以为两世为人的“我”苏醒后在晨曦里竟发现驿站仅一步之遥，而檐的下边站着我们鞍辔齐全的马匹！此情此景有如读者本人绝处逢生，恨不得击掌相庆。感谢译者精确地让我们享受马克吐温的文字魅力。【：海棠】【江山部 精品推荐】

1楼文友： 19:54:58 喜欢马克吐温是读了他的《竞选州长》当候选人讲到精彩处，掌声如雷有望当选时，舞台上突然涌出十几个肤色不同，年龄各异的孩子抱住他大腿异口同声高喊爸爸，于敌对方阴狠的设计，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我折服于作者的创意和文字的功力，由是，爱屋及乌喜欢作者和作者的所有作品。尽管没有其他作品可出其右，但是其辛辣犀利是马克吐温的文风。今日拜读了曲新同最新译作《雪夜奇遇记》又领略了马克吐温文字的灵动与细腻。暴雪的午夜，寒冷迷路，更糟糕的是一声枪响打飞了大家千辛万苦找来驱寒的山艾树枝。读到“我们跪在积雪里簇拥在一起，牲口们鼻子凑在一起耐心地把脑袋靠在我们上边；当柔软的雪片打着旋涡落在身上，把我们变成白色的雕塑一般的时候，我们开始了这项伟大的试验”的文字，映入眼帘的，仿佛我们也是其中一员，读到另一个更大的恐怖—牲口不见了，读者的心也跟揪了起来，发现了比金条还金贵的四根火柴也没能改变境遇，绝望又绝望。以为两世为人的“我”苏醒后在晨曦里竟发现驿站仅一步之遥，而檐的下边站着我们鞍辔齐全的马匹！此情此景有如读者本人绝处逢生，恨不得击掌相庆。感谢译者精确地让我们享受马克吐温的文字魅力。

2楼文友： 20:02:42 曲新同最新译作《雪夜奇遇记》又领略了马克吐温文字的灵动与细腻。暴雪的午夜，寒冷迷路，更糟糕的是一声枪响打飞了大家千辛万苦找来的山艾树枝。读到“我们跪在积雪里簇拥在一起，牲口们鼻子凑在一起耐心地把脑袋靠在我们上边；当柔软的雪片打着旋涡落在身上，把我们变成白色的雕塑一般的时候，我们开始了这项伟大的试验”的文字，映入眼帘的，仿佛我们也是其中一员，读到另一个更大的恐怖—牲口不见了，读者的心也跟揪了起来，发现了比金条还金贵的四根火柴也没能改变境遇，绝望又绝望。以为两世为人的“我”苏醒后在晨曦里竟发现驿站仅一步之遥，而檐的下边站着我们鞍辔齐全的马匹！此情此景有如读者本人绝处逢生，恨不得击掌相庆。感谢译者精确地让我们享受马克吐温的文字魅力。

楼文友： 21: :27 好作品啊，难怪海棠推荐。欣赏！

回复 楼文友： 22: 2: 0 多谢李老师关注 点评。海棠有礼了。